时间:2019-06-12 09:53
“江医生,你真的不后悔吗?”
“你指什么?”
“放弃十几年的医学专业,放弃六年三甲医院的工作经验,放弃你的急诊和ICU,放弃体面的医生职业,跳到完全陌生的汽车行业。”
“这算是面试的一部分吗?”
“作为HR,我要考虑你的稳定性,请理解。”
“不后悔。”
说实话,说出这三个字时我并没有足够的信心。即便是在一年多以后的今天,我也仍然不能确定,当时我是在回答Imy,还是回答我自己。
而Imy彼时已经做了六年的HR,识人经验丰富,大概是探到了我的防备与忐忑,也不再继续追问,只是说了两句套话便结束了电话面试。
临挂断前她迟疑了一下,“如果你真的下定了决心放弃医生职业,再给我打电话。”
我并没有回应。
实际上我是不敢回应。那时的我刚值完急诊夜班,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在校园里,恰好在仲景像前接到了面试电话,祖师爷就这样安静地盯着我,明明只是一尊雕像,却盯得我心里发毛。
雨后初霁,清晨的校道上鲜红的木棉花落了一地,美得不可方物,但我却无心欣赏,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:
“又搞砸了。”
那是2018年的初春,距离我正式从医院辞职,还有不到两个月,这也是我医美短篇小说故事的终点。
- 1
我并不是一个肯轻易承认失败的人,无论是在大学,还是毕业后留院的这几年,我都还是个满腔热血、一往无前的愣头青。直到进入急诊的这两年,我的挫败感开始越来越明显,然后迎来了我人生中第一次被起诉。
接到医务处电话时我还在外地出差,闷在酒店房间里背讲稿,准备第二天的全国教学比赛。正背得晨暮不分时,接到了一个座机来电,熟悉的声音响起,是医患办的G师兄。
“川,你还记得三年前,死在你手上那个18岁男孩吗?”
我心里一惊。
我的从业时间其实不算太长,但由于专业特殊性,接触的急危重症比普通医生要多很多。经手救活的病人我已经记不得有多少了,但是死在我手里的,我却每一个都记得。这个18岁男孩就是其中一个。
那是2014年的平安夜,急诊室来了一个18岁的男孩,发热一个多月伴呼吸困难,送来时已经瘦骨嶙峋、不能平卧了。急诊医生疑诊感染性心内膜炎伴重度心衰,连押金都没收,就立刻收进了心内科住院。但是因为前期在家耽误的太久,小男孩的心衰已经无法逆转,危在旦夕,需要马上插管上呼吸机,随时需要ECMO。
当时心内的病房还没有这些支持条件,值班医生只能请求ICU支援。而那晚ICU的当班医生是我。
我其实很为难。
接到值班师弟电话的时候,我已经看到了那个病人的病历。先不说高到飞起的感染指标,心脏彩超显示男孩的心脏普大普弱,心室壁已经薄如蝉翼,左室EF值只有十几。换句话说,他的心脏已经基本报废了。这种病情,别说转运到ICU,过床的时候都可能心脏停跳,基本撑不过今夜。
“家属什么态度?”去心内科的路上我打电话问值班师弟。
“家属很积极,所有知情同意书都签了,说无论如何都要救他。”
“那为什么还在家耽误了一个多月?”
“病人爸爸是个赤脚医生,之前一个月一直在给他吃自己配的草药,现在是扛不住了才来的。”
我听完很揪心,这种年轻病人的重症,十有八九是像这样拖出来的。
等看到病人本人,我就更揪心了。
男孩已经陷入昏迷,面色苍白,口唇紫绀,瘦的只剩骨架。胸廓肌肉已经瘦削的不能驱动呼吸,仅靠着气管插管接呼吸机维持呼吸。外周静脉几乎全部塌陷,一排一排的血管活性药接在他仅存的血管上。支持强度已经很高,但生命体征仍然极不稳定。男孩爸爸看到我们来,仿佛看见了救星,拉着我胳膊的手一直颤抖,嘴里念着救救我儿子。
从小我就眼窝浅,见不得这种生离死别。支开病人家属以后,我问上级医生:“师兄,拉上去吧?”
“他的病情应该进ICU了,但是实在是太重了,生存机会太小,转运风险很大,他可能过不了今晚。这些你都知道的吧?”
“我知道,”我又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年轻人,“但我想救他。”
现实生活终究不是影视剧,ICU的故事里罕有皆大欢喜的结局。
转移到ICU不到10分钟,病人出现了室颤,心肺复苏了整整做了2个小时,生命体征始终无法恢复,小男孩还是死了。一个月以后,尸检报告显示,患者心脏瓣膜大量赘生物,符合感染性心内膜炎诊断。
- 2
“川,当时你为什么要按压两小时?按规定抢救30分钟无效就可以宣布死亡了。”G师兄打断了我的回忆。
“主要原因是在抢救期间他爸爸失踪了,没有家属在场的情况下我们宣布死亡不太妥,所以一直抢救到他爸爸回来。”
我记得很清楚,室颤发生时我立刻让师弟通知了患者家属,师弟回复患者爸爸听完以后转身就走了。ICU抢救期间,家属有下意识逃避行为并不罕见,当时我一心只想着抢救,并没有太在意他爸爸的异常行为。
“主要原因?那还有次要原因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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